今天方书剑杀死仝卓了吗（下）
【预警】详见上篇
本章完结，有部分【原创角色剧情】
感谢红心蓝手评论！欢迎大家评论鸭，没有啥评论感觉都不知道怎么改进我这糟糕的文笔和逻辑hhh
依旧一首《可能否》送给小男孩
能否早一点 相信年少的誓言
能否不轻易说再见
能否慢一点 感受岁月的缱绻
能否许我一次成全
《今天方书剑杀死仝卓了吗》
【15】
“经热心群众举报，警方于近日锁定M城某区kongbu活动组织重要集会地点，并顺藤摸瓜，一举抓获kongbu组织分子32名，其中干部4人。另有儿童8人。”
“参与调查的人员称，这些儿童均为组织人员亲属，采取集中培养方式，根据年龄大小不同程度地参与kongbu活动。对于不能配合组织活动的儿童，为防止--情报外泄，则以极其残忍的方式加以杀害。目前此案已引起社会各界高度关注，大众纷纷对该组织行为表示强烈谴责。另有专家猜测，该组织或与两年前发生在M城的公交连环爆炸案有直接关联。”
“关于该kongbu组织的调查目前仍在进行当中，具体情况我们将在随后为您深入报道，以上就是今日全部内容，感谢您收看早间新闻。”
黑兔子，白兔子。
白兔子在森林里发糖果。
甜甜软软的糖果，藏进了彩虹的味道。
大家吃了都喜欢它。
黑兔子在森林里种下毒蘑菇。
啪嗒，啪嗒，啪嗒。
白兔子的头滚到地底下，
尸体，断肢和脑浆。
会爆炸的毒蘑菇，人人都要绕开它。
蔡程昱在高一三班的门口转了几圈。
他把头伸进去望了望，没看到方书剑的身影。
几个人在角落里对着他指指点点。
被他一眼瞪跑了。
放学的铃声打了三遍，方书剑还是没有出现。
蔡程昱忍不住了，拦住几个刚从教室走出来的女生：“同学，你们知道方书剑去哪里了吗？”
几个女生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交换眼神后一致地摇摇头。
“好吧，谢谢。”
蔡程昱失望地退到一边。
“……他已经三天没来学校了。”
离他最近的女生突然小声开口道。
“我在办公室听到老师给他打电话，”
女生面色犹豫，但还是飞快地补充了一句。
“老师去他家找过他，可他不开门，老师进不去。”
她的女伴在旁边扯了她一把。
女生不再说话，冲蔡程昱匆匆一点头，头也不回地跟着女伴离开了。
“……我知道了，谢谢你。”
蔡程昱反应过来，赶紧冲着女生的背影喊道。
“方书剑！方书剑！”
蔡程昱拍着门。
他之前来过了好几次，这一趟已经是轻车熟路。
“方方，我是蔡程昱，快开门！”
他把门上的铁栏摇得砰咚砰咚响。
铁栏门的那头静静悄悄的。
蔡程昱有点不安。
裹着铁栏门的纱网上破了个洞，蔡程昱使出吃奶的力气，一点点把手挤进洞口。
他伸出一根手指去勾门锁，“咯噔”一声，铁门滑开了。
蔡程昱费劲地把手抽出来，手背上被纱网刮过，红通通的一片。他揉了揉手背，又去拍里面的木门。
“方方，你为什么不去学校？”
“方方，我很担心你。”
“方方，你到底怎么了？”
他又连着拍了好几下，连隔壁的邻居都被惊动，探出脑袋来瞧动静，门的那头才传来方书剑的声音。
“我没事，你回去吧。”
蔡程昱当然不是傻瓜。
“我不信，”他语气笃定，“你把门打开，让我看看你。”
“抱歉，蔡蔡。”方书剑的声音怎么听怎么不对劲，“你先回去好吗？我今天……我今天暂时不想见你。”
蔡程昱这一听就更不能走了。
“方方，我听说你三天都没去学校了。”他耐下性子，“你身体不舒服吗？我特地买了些常用药，你开下门，我把药给你。”
“我没生病，谢谢你关心我。”方书剑还是不开门，“天色不早了，你还是快点回家去吧。”
“你没事为什么要躲着我？”蔡程昱的语气中的焦急已经难以掩饰。
“抱歉蔡蔡，但是我今天真的……真的不能见你。”方书剑的语气中带了点央求的意味。“你快走吧，算我求你了。”
蔡程昱心里一紧。
方书剑性子骄傲，他何曾如此低声下气地和人说话。
他愈发觉得担心了。“方方，你就打开门让我看一眼——就一眼，看到你没事，我准保马上就走。”
许是拗不过他信誓旦旦的语气，方书剑犹豫良久，还是答应了。
“……好，就一眼。”
伴随着“吱呀”一声，木门被拉开了小小的一道缝，露出方书剑的半张脸。
“我真没事，你可以回……”
说时迟那时快，就在方书剑开门的一刹那，蔡程昱猛地冲了过去。两只手往门缝上一扒，长腿一伸，半只脚已经挤进了门缝。
“你你你……”方书剑一下子就急了，慌慌张张去踢他的鞋尖，“你怎么说话不算话！”
蔡程昱熟悉了他的脾气，深谙关键时刻不能和方书剑斗嘴的道理。连话也不接，只死死扒拉着门缝，一点点往里头挤。
方书剑自然是不能让他进去，一边去掰他的手指，一边顶着他的膝盖，将蔡程昱往门外推去。
两个人隔着门，你来我往地较上了劲。
门缝本就不大，到底还是方书剑这边占了点优势，几番推搡之下，他使出一个狠劲，猛地就把蔡程昱好不容易挤进来的半只脚又给怼了出去。
失去了卡门的阻力，方书剑一个收手不及，下意识地朝着关门的方向一推——他眼睁睁地看着蔡程昱还没收回去的手指，伴随着“砰”地一声，被狠狠地夹在了门板当中。
蔡程昱一双手登时就脱了力。
方书剑下意识倒退了一步，推着门的手也松开了，他眼见蔡程昱倒抽一口凉气，慢慢抽出双手，蹲在了地上。
方书剑吓得不轻，这下哪里还顾得上再去关门——他惊慌失措地冲了出来，蹲下身捧起蔡程昱的手。
“怎么样？痛不痛？要不要紧？”他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着，眼见指关节处印着一条清晰可见的红痕，心下更是慌张，“要不要去医院？”
十指连心，蔡程昱怎么可能不痛，然而在这个当口，他还是强忍着痛苦，对方书剑挤出一个有点变了形的笑容，“没事没事，一点也不痛。”
他甚至反过来安慰方书剑：“还好伤着的不是你。我这皮糙肉厚，压一下跟小蚂蚁咬似的，没什么大事。”
方书剑没有回应他，只是轻轻地抚摸着那条红痕，小心翼翼地吹着气。
蔡程昱见他的样子笨拙里带点可爱，正想笑着调侃几句，顺便化解尴尬的氛围，突然感觉手上湿漉漉的，几滴水珠掉在了他的手背上。
他一下子就慌了，抽出手想去包里摸纸巾：“方方，你怎么哭了？”
“不用了。”
方书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。
他吸了吸鼻子，抬起头时下巴高高扬起，似乎这样就能让眼泪流回去。紧抿的嘴唇线条单薄，蔡程昱恍惚了一下，仿佛又看见了当日舞台上的方书剑。
既美丽，又孤独。
方书剑放开了他的手，转过身去推开了门。
“进来坐吧。”
他不再阻止他。
【16】
蔡程昱在客厅坐下。
他打量周围的陈设，莫名地就觉得有些不对劲。
贾凡的鞋和相片都被收起来了，橱柜里只留下了一副碗筷。方书剑家里的摆设本就不多，这样一来，就更显得空落落了。
若是方书剑怕睹物思人，想要忘记过去，重新开始，那他倒也能理解，可一并消失的，还有上次他在公园里拉着方书剑拍的那张照片——方书剑回家后，就把它摆在了自己和贾凡的照片旁边，照片里的蔡程昱一手揽住方书剑的肩膀，笑得几乎要倒在对方的身上，方书剑被他压得弯了身子，还没忘记冲着镜头举起手里的棉花糖，笑容灿烂，无忧无虑。
这张照片也被方书剑给收了起来。
疑惑与不安在蔡程昱的心里交织，他抬起头，正想和方书剑问个明白，对方拿着水壶和茶杯过来了。
“先喝水吧。”
“……好，谢谢。”
蔡程昱拿起水杯，不客气地一饮而尽。大老远从学校过来，再加上刚才一番折腾，他的确是又渴又累。
喝水的功夫他抬眼仔细打量了方书剑，发现对方看上去没精打采的，眼下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不说，整张脸也比之前小了一圈，原本就不圆的下巴愈发尖瘦。
蔡程昱放下水杯。
“方方，你是不是有心事？”
“我没有。”方书剑下意识否认。
对上蔡程昱的眼神，他明白了对方这趟来的决心——不打听明白，蔡程昱恐怕是不会走的。
方书剑叹了口气。
他转身回到卧室，过了一会儿，又拿着贾凡的日记走了出来。
“蔡蔡，我想最后拜托你一件事情。”他把日记放在蔡程昱面前，“你是个好人，麻烦你帮我把这件东西处理掉吧——只要不要让它落在图谋不轨的人手里，烧毁也好，去帮助子棋也好，实现你自己的愿望也好，随便你怎么处理。”
蔡程昱吓了一跳。
“你在胡说什么啊方方。”他连连摆手，“这么珍贵的东西，我怎么可能会要？”
“更何况，即便这本日记没有任何实现愿望的力量，对你来说，它不都应该是贾凡留下的最重要的纪念吗？”
“曾经是的。”方书剑说，“但是现在……我已经不需要它了。”
他摇了摇头。
“我已经配不上它了。”
“……为什么？”蔡程昱想起进门来目睹的种种反常，“方方，你不去上学，把家里所有和贾凡有关的东西都收了起来，是不是和这个也有关系？”
他从椅子上站起来，探过身子去抓方书剑的手。
“你告诉我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？”
方书剑看着他，良久才开口问道：
“你看了三天前的那个新闻吗？”
“警察找到的那个地方，就是‘儿童回收站’。”
【17】
毒蘑菇，毒蘑菇。
圆滚滚，黑乎乎。
骨碌骨碌滚下来。
砰咚，砰咚，砰咚。
啪。
那时候，小小的方书剑还生活在大大的黑森林里。
黑森林里的黑兔子，递给他一篮毒蘑菇。
“把它送到森林的那头去。”
黑兔子这样说。
它的背后是儿童回收站永不停歇的机器。
喀啦喀啦喀啦。
机器张开血盆大口，它的咀嚼声就像方书剑的心跳一样快。
“好。”
张牙舞爪的机器，
张牙舞爪的黑兔子，
方书剑拎起篮子飞快跑开。
森林的那头有小小可爱的蘑菇屋。
蘑菇屋前长满了小蘑菇。
红艳艳的小蘑菇，白花花的小斑点。
方书剑放下蘑菇，敲了敲门。
没有人应声，方书剑绕到蘑菇屋后面，踮着脚从小窗望进去。
白兔子的头，
白兔子的手，
白兔子的脚，
白兔子的红眼睛，
笑着的，风铃一样的白兔子，
在房梁上望着他。
叮叮当当，叮叮当当。
【18】
“你明白了吗，”
方书剑说，
“‘儿童回收站’里面的孩子，他们的父母究竟是怎样的人——就是这些人，害死了贾凡，害得你的发小从此不能奔跑，或许就在此刻，还有千千万万的人，正在承受着由于他们的大肆破坏所带来的痛苦。”
他蹲下身去，慢慢抱住了脑袋。
“而我是他们的帮凶。”
“我不想见到和贾凡有关的任何事物，我也不想再看见你。”
“蔡蔡，这不是你们的错，是我不配。”
蔡程昱低着头看他。
他见过很多很多个不一样的方书剑。
冷冰冰的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方书剑，骄傲的方书剑，坚决的方书剑，沮丧的方书剑，鼓起腮帮子和他闹别扭的方书剑，会靠在他的肩上大笑的方书剑。
他一点一点，从一个平面的，单一的形象逐渐变得鲜活生动，如同一道五色缤纷的彩虹降临他的生活。
可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方书剑。
他所认识的，无论哪一个方书剑，在走上自己所选定的道路之时，都没有展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逃避过。
“你说得不对。”
蔡程昱也蹲了下来。
他张开双臂，想要去拥抱方书剑。
“方方，你就是你，和别人没有关系，也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。”
“你别碰我！”
察觉到蔡程昱的意图，方书剑下意识地往后缩去，一边伸出双手试图推开他。
“我已经不配和你做朋友了……没有人会原谅我曾经犯下的错事，我是有罪的……”
“你没有。”
蔡程昱的语气温和而坚定。他步步紧逼，最终将方书剑逼到角落里面。
方书剑退无可退，他不愿再去看蔡程昱一眼，只是捂着脸，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指缝里流出来。
蔡程昱探身上前，紧紧地抱住了他。
“没有人会责备一无所知的孩子，方方，是你自己不愿意原谅你自己。”
他一手抚摸着方书剑的头发，如同一个年长的哥哥一般，让他将头搁在自己的肩膀上。
“在过去你没有选择的权利，而过去既然已经成为了过去，就终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的事实。”
“但是，”
“我们至少可以决定我们的未来。”
“方方，我们不能否认过去，但是，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过去，我们更应当在未来有所改变。贾凡，龚子棋，他们并不会因为你自暴自弃而觉得好受，如果你真的想做些什么来补偿他们，就努力抓住当下生活每一刻的幸福，让他们知道，活着的人会因为他们的付出而活得更好。”
蔡程昱的肩膀上弥漫开一片凉意，方书剑还在哭泣着。
蔡程昱轻轻地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他的背脊。
在他的安抚之下，方书剑的手慢慢地，慢慢地放了下来。
他终于张开双臂，如同蔡程昱一般回抱了他。
斜阳的余晖从窗外照了进来，白日将它最后的温暖，挥洒在这一对相拥的小小少年身上。
“不要再说配不配做朋友这种话了，我们永远都会是朋友。”
蔡程昱的声音沉稳坚定。
“方方，我会永远爱着你，像朋友一样爱你，像亲人一样爱你。”
“像贾凡一样爱你。”
【19】
“蔡蔡！”
蔡程昱停下脚步，有些意外地看着站在自己班级门口的方书剑。
“方方。”
他惊喜地迎了上去。
“怎么今天主动来找我了？”
“有点事想麻烦你。”方书剑说。
在蔡程昱的连日督促之下，他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瘦了，整个人看上去也精神了许多，“边走边说吧。”
两个人肩并肩走出了校门。
“什么事？”蔡程昱问他，“只要我能帮得上的，你尽管说。”
“蔡蔡你和仝卓的关系，不是还不错吗。”
方书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。
“可不可以麻烦你带我去找他……我想当面正式和他道个歉。”
“好啊！”
蔡程昱一口答应。
方书剑愿意去见仝卓，就代表他已经完全放下过去了。
对蔡程昱而言，这真的再好也没有的事情了。
“对了，还有一件事。”方书剑想了想，从书包里拿出日记。
“这本日记，我还是打算交给仝卓。无论他是否相信它的力量，毕竟这本日记所记录的，是贾凡哥和他的事情。”
“这本日记的去留，他理应有决定权。”
他作出这样的打算，倒是有些出乎蔡程昱的意料。“你想清楚了？”
“嗯。”方书剑有些不舍地抚摸着日记的封面，“贾凡”两个字依旧清晰可见。
他的脑海里面依稀浮现出对方的笑脸。
却再不如两年前那样，令他感到悲伤，不忿与痛苦。
方书剑闭上眼睛，点了点头。
“你想清楚就好，”蔡程昱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这是件好事啊。”
两人正一边在马路上走着，一边说话，突然一道人影从斜后方冲了上来，方书剑躲闪不及，“哎呀”一声，被撞得差点摔在地上。
“小心！”蔡程昱一把扶住他。
“我没事。”方书剑勉强稳住身形，低头一看手上已经空了。
他一头冷汗登时就冒了出来。“等等……”他抬手往前面一指：“那人抢走了日记！”
两人对视一眼，拔腿就追了上去。
那道人影跑的飞快，趁着二人反应的当口，已经和他们拉开了二三十米的距离。可方书剑和蔡程昱也不是省油的灯，二人紧追不舍，跟在人影的后面，一路跑到了一栋废弃大楼的附近。
眼见人影冲进了大楼，二人也一前一后跟了进去。
大楼荒废多年，基本的非承重架构都已经被拆除了，唯独剩下通往上方的楼梯。楼梯的转角处有人影一闪，蔡程昱与方书剑料想此人已经没有退路，连忙跟着冲上了楼梯。
楼梯的尽头是大楼顶端的天台，通往天台的大门虚掩着。
两个人追逐着抢走日记的人，一直到了天台上面。
“站住！”
对方冲到天台边缘，眼见退无可退，大喝一声转过身来。
“是你！”方书剑愕然。
他记得对方那张脸，是他第一次对仝卓实施日记本上所述步骤的时候，坐在他身边的那个高马尾女生。
之后他也见过这个女生几次。
对方都是出现在仝卓的身边。
“是我，没想到吧。”女生不屑地冷笑了一声，她手里拿着日记，一只脚已经踏在了天台的边缘。方书剑见状又下意识上前一步，被她一声喝住：“别过来。”
女生掀开外套，露出一排捆在腰上的小型炸弹：“过来就一起死！”
蔡程昱赶紧拉住方书剑。
“你到底想干什么？”
他冲着女生喊。
“我想干什么？”女生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，仿佛觉得对方愚蠢至极，“当然是发挥这本日记真正的价值。”她瞥了蔡程昱一眼，“这小子神出鬼没的，原本还指望你能帮我把这本日记拿到手——没想到，也是个不中用的，到最后还要我亲自出手。”
“是你！”蔡程昱恍然大悟，“就是你打电话让我去抢日记的？”
“没错，就是我。”女生耸耸肩，将视线再度转回日记上，她的眼中浮现出狂热，“虽然是费了点波折，但这本日记总算被我拿到手了！”
“拿到手了又怎么样？”方书剑说，“你没有完成日记所规定的事项，是没有办法启动咒语的。”
“完成事项才能启动咒语？”女生惊讶地看了他一眼，好像听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似的，仰头大笑起来，“哈哈哈哈哈哈……方书剑啊方书剑，看来仝卓还真是什么也没有告诉你。”
仝卓？
蔡程昱转过头去，在方书剑脸上看见了与自己并无二致的迷惑。
这件事情和仝卓有什么关系？
“算了，这些都不重要了。”女生一摆手，“只要我现在启动咒语，我就能实现愿望，完成两年前没有完成的那件事情了。”
“等等！”方书剑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，“你说两年前？”他死死盯着女生的脸，“两年前那起公交连环爆炸案，你也参与了？”
“那倒没有，”女生大概是看局势已定，也无所谓再多告诉他们几句，“两年前我年纪太小，还没有这个资格……不过我父母是那起事件的直接策划人。”
她的眼中慢慢浮现恨意。
“他们潜伏计划多年，才想出了这个几乎完美无缺的计划。计划失败之后，他俩侥幸逃开追捕，却始终想不明白，这个计划为什么会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失败——直到最近我才知道，都是那个该死的贾凡，用这本日记搅黄了我们所有的计划！”
“我的父母忍辱负重多年，终于解开了当年的谜团，如果他们能够得到这本日记，那么在此地重现当年的事件，将会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情！可是没想到——没想到——”
女生越说越激动。
“警察就在这个时候找到了他们！”
“我当时不在组织集会的地点，所以幸免于难。但是我也清楚，警察迟早都会查到我的头上来，”女生说，“不过那对我已经不重要了，我自己是死是活，我根本就不关心——拿到这本日记，完成父母未了的心愿，就是我现在最重——”
她身子一晃，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。
原来是蔡程昱看她说得激动，抓住对方分神的时机，猛地冲了上去。
女生反应不及，竟被他一头撞出去几米。
“方书剑！”
蔡程昱的脚压在女生的膝盖上，两只手钳制着女生的手腕，下了狠劲压制着她挣扎的身躯，转头对方书剑大吼道。
“快把她手上的日记拿走！快！”
听到蔡程昱的呼喊，方书剑赶紧也冲了过去——就在他即将触碰到日记的一瞬间，他与躺在地上的女生对视了。女生的眼里有着无比阴戾的恨意，她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，猛地扬起了另一只手，在蔡程昱胸前狠狠划过。
几滴血飞溅到方书剑脸上。
他脚步一顿，忙伸出手，转而一把接住了连连后退的蔡程昱。
“蔡蔡，你有没有事？”
“我没事，”蔡程昱咬牙道，他的手摁在胸口上，鲜血不断地从指缝间渗出，“只是皮肉伤，不深的。”
“只是这样一来，”他盯着女生，“要想抢回日记就很难了。”
女生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。她的右手还紧紧地握着那本日记，左手上握着从衣袖里探出的小刀，刀刃上的鲜血还在往下淌，“看不出来，你还挺有本事的。”她冷哼一声，“幸好我早有准备。”
她手上原本戴着一个手环，在挣扎中一并掉在了地上，女生一边警惕地盯着二人，一边弯下腰去捡手环。
就在这时，方书剑看见了她手腕内侧的数字。
11089.
“……阿阳？”
他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。
女生的动作顿住了，她错愕地抬起头来。
“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小名？”
方书剑的惊讶不在她之下：“阿阳，原来是你……你不记得我了吗，我曾经给你送过一只兔子玩偶，还有……还有儿童回收站，这个名字也是我们一起取的不是吗？。”
“是你！”女生瞪大了眼睛，“不可能……我亲眼看到你被送进了回收站，你应该已经死了才对。”
“贾凡用那本日记救了我。”方书剑回答，“阿阳，如果没有这本日记，今天我们就不可能在这里相遇——它的作用不应该是破坏，而应该是创造希望。”
他向女生伸出了手。
“把日记给我，我们一起用它去实现更美好的可能，好吗？”
“不行！”女生的眼中闪过一刹那的动摇，在认出方书剑的一瞬间，蔡程昱几乎以为她要缴械投降——然而下一秒，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，迅速和方书剑拉开了距离。
“阿阳答应过爸爸妈妈，阿阳答应过爸爸妈妈的……”她抱着头，如同念出某种魔咒一般喃喃自语，“这是爸爸妈妈的愿望，不可以违抗，不可以违抗……”
她小半个身子已经到了天台外，一阵风吹过，整个人都在边缘摇摇晃晃。
“小心！”
蔡程昱不由得惊叫出声。
方书剑轻拍了他的手背，以示安慰。蔡程昱转过头，在他的脸上看见了前所未有的镇定和勇气。他将蔡程昱移到墙边坐下，自己则向着女生的方向走去。
“别靠近我！”
眼看方书剑越走越近，女生下意识地对他举起了小刀。
“我真的会引爆炸弹的！”
方书剑停了下来。
“阿阳，”他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外，静静地看着女生，“你为什么想完成两年前的那场计划？”
“因为那是父……不对，因为那就是我的愿望。”女生拼命地摇了摇头，“只要是组织交给阿阳的任务，阿阳都会努力地去做，只有完成任务，爸爸妈妈才会露出笑容，夸奖阿阳是个好孩子……”
“即便那样，会让更多的孩子永远失去爸爸妈妈的笑容，”方书剑问道，“你也会选择那样做吗？”
“我……”女生一时语塞，半晌抬起眼来，狠狠地瞪着方书剑。
“他们怎么样，和我又有什么关系？”
“是啊……我的父母职业不明，连我参加学校里的活动都不能露面，我从小到大都遭人取笑，说我是没爹没妈，没人照顾的野孩子……好像全天下只有他们家庭美满，有爹疼有娘爱，我巴不得他们统统去死！”
她惨然地盯住方书剑。
“方书剑，学校里关于你的传言，我也多少听过一些——你可真是厉害，人家打了你左半张脸，你倒好，又把右半张伸过去让人打。我和你可不一样，有人打我一巴掌，我就还给他十巴掌。”她咬紧了牙关，“我已经受够了嘲笑和欺辱，现在正是我十倍奉还的时候了！”
“你说得没错。”
方书剑说，“命运对于像我们这样的孩子，仿佛注定就是不公平的——我们生来就要遭受别人的白眼，嘲笑和憎恶。”
“但是命运是可以被改变的。”
“如果命运加诸于身的只有伤痛，你自然可以选择以十倍痛楚奉还。可是那样有何意义？破坏别人的命运，并不会因此让自己的未来变得更好。”
“我曾经也像你一样，头也不回地往悬崖上走——以为人生再无退路，身后猛兽成群，唯有自行跳入万丈深渊。可是，”
他回头看了一眼蔡程昱。
“有人告诉我，他始终相信人生的无限可能，相信我能够用自己的双手去改变自己的命运，他愿意和我一起，将我们的未来变得更好。”
“我相信了他的话。于是我停下脚步，试着去拥抱更美好的生活，遐想更美好的未来，然后我发现，原来拨云见日后，前方真的会有海阔天空。”
“阿阳，我不请求你原谅那些伤害过你的人。原谅是极少数圣人才能做的事情。我只希望你看一看那些值得你停下脚步，值得你去珍惜的人和事物。”
“看一看，真正属于你自己的愿望。”
他学着蔡程昱的样子，向女生展开了双臂，
“阿阳，你愿意相信我，愿意和我一起去接受这个未来吗？”
他静静地凝视着她。
女生从刚才起便没有再开过口。
她的眼圈已经开始发红。
她咬着嘴唇，眼泪渐渐地从眼眶中溢了出来。
“可是……这是任务……爸爸妈妈……愿望……”
“任务已经结束了。”
如同哄着将要入睡的孩子一般，方书剑语气轻柔。
“阿阳，你还记得我们一起玩过的，黑兔子和白兔子的游戏吗？”
“黑兔子会在地上种毒蘑菇，踩中了毒蘑菇就会出局。”
“可是，只要在那之前，吃到白兔子给的糖果，就可以避免这样的结果。”
“那个时候，大家都会抢着当白兔子。”
“可是大家也都承认——那只最厉害的白兔子，永远都是你。”
“因为你曾经从黑兔子的毒蘑菇面前，救下了比任何人都要多的孩子。”
他的语气温和中带着几分怀念。
“那个时候，你曾经告诉我，你要成为世界上最好的白兔子。”
“你会赶走所有伤害我们的黑兔子，你也会把手里的糖果，分给很多很多的孩子。”
“啪嗒。”
女生手里的小刀和日记一齐掉在了地上。
她捂着嘴，满脸都是泪水。
方书剑走过去捡起日记。他没有离开，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女生。
“阿阳，”
他轻声问道。
“白兔子的糖果，也可以分给我一颗吗？”
女生看着他，终于颤抖着抬起手来，与他紧紧相握。
“……好。”
【20】
方书剑把日记和炸弹遥控器一并放在蔡程昱身旁。
“伤势怎么样？”他蹲下来。
“不太严重。”蔡程昱低头。
口子不深，流出来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襟，但也不过是看起来夸张了些。
“没问题了吗？”蔡程昱偏偏头，越过方书剑看坐在地上的女生。
“没事了，放心吧。”方书剑拍了拍他，“阿阳说，等她把炸弹拆下来，和我们一起去警局自首，无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，她都愿意接受。”
“真有你的。”
“她也是不容易。”方书剑叹了口气。
“我理解。”蔡程昱点头，“如果……如果阿阳真的要入狱，到时候可以经常带我去看看她吗？”
方书剑看了他一眼，露出了然的笑容。
“没问题。”
“方……方书剑！”
身后传来女生的叫声，听起来有些惊恐无措。
“这个炸弹，”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，“我取不下来了……”
蔡程昱和方书剑猛地转过头去。
“你待在这别动。”
方书剑摁住了正欲起身的蔡程昱。
“怎么了？”他再次走到女生身边。
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，可能是之前装上的时候方法不对，现在怎么也取不下来了……”女生的双手在颤抖。
“没事的。”方书剑耐心地安慰她，“要不等会让警察给你取下来？他们总会有办法的。”
“不行……”女生听起来慌张极了，她翻出带子上的显示屏给方书剑看，“这个炸弹是加了双重保障的，如果我摁下遥控器开关，它就会爆炸，如果我没有摁，只要到了预定时间，它也一样会爆炸。”
显示屏上的时间已经跳到了60秒。
而后是59,58……
方书剑瞳孔一缩。
“这个炸弹的波及范围是多少？”
他压低声音，飞快地问道。
“大约十米……”女生怕得声音都在抖。
“没问题吧？”蔡程昱见他俩蹲在地上嘀嘀咕咕，又见女生的面色好像不太对，大声喊道。
“没问题！”方书剑回答。
回头看了一眼蔡程昱和他俩的距离，他放下心来，转头继续安慰女生：“没事的，我来想办法。”
他伸手在带子上摸索着，这枚炸弹制作简陋，固定用的带子也做得粗糙，他很快摸到了一个相对不太结实的连接部位，如果使点力气，或许还能够扯断。
“相信我吗？”他问女生。
“嗯。”女生点了点头。
方书剑握紧带子的两端，咬紧牙关用力一扯。
44,43,42……
蔡程昱有点不安地伸着脖子张望。
27,26,25……
女生的面色愈发苍白如纸。
12,11,10……
方书剑使上了全身的力气。他的脸已经涨得通红。
6,5,4……
呲啦。
伴随着布帛断裂的声响，炸弹终于从女生腰上掉了下来。
下一秒它被方书剑一把抓起，拼尽全身力气往半空中掷去。
“砰！”
蔡程昱根本来不及反应，眼见着炸弹在爆炸的瞬间发出刺目的闪光，将不远处的两个人影一下子吞没——他还没来得及呼喊方书剑的名字，眼前便猝不及防陷入一片漆黑，耳边如同一千只蜜蜂飞舞一般嗡嗡作响。
十多秒钟的眩晕之后，他才慢慢恢复了意识。
他所在的地方正处于炸弹的爆炸范围之外，爆炸并没有损伤他一分一毫。
余尘散去，天台上重新恢复平静。
两个身影一动不动地躺在不远处。
“方方！”
蔡程昱摇摇晃晃站了起来，顾不得还在流血的伤口，径直冲了过去。
女生似乎并没有受伤，只是因为惊吓过度，暂时失去了意识。炸弹爆炸时和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近，剧烈的冲击波将二人一齐掀翻在地，几乎是在同一时刻，方书剑扑过去紧紧地护住了她的脑袋，用自己的身体使她免受了伤害。
而他现在躺在地上，唇色苍白，双目紧闭。
鲜血正从他的后脑汩汩流出。
“方方……”
蔡程昱喃喃道。
明明周围的温度并不算低，，可他全身都在发着冷。
他全身都在抖，抖得厉害。
手忙脚乱地将方书剑抱在怀里，他伸出颤抖的手，试图替他按住后脑上的伤口。
越来越多的血涌了出来。
“方方你醒醒……你看看我……”
“方方……方方！”
蔡程昱终于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。
方书剑的呼吸越来越微弱。
蔡程昱抱着他，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，他的身形不稳，连腿肚子都在打着战，踉踉跄跄走了几步，双膝一软又跪了下来。
他仰起头，眼泪终于无法控制地从两颊流下。
“方方啊……”
任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，方书剑还是一动不动。
他的方书剑，他的小男孩。
他再也不会睁开眼睛，与他拌嘴，和他玩闹。
他再也不能回应他的话了。
【21】
“看来我来得还不算迟。”
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蔡程昱身后响起。
蔡程昱抹了一把眼泪，诧异地转过头去。
“仝卓……学长？”
仝卓站在天台的入口处，手里拿着之前方书剑放在蔡程昱身旁的，那本属于贾凡的日记。
“好久不见。”仝卓迎上蔡程昱的目光，冲他打了个招呼，又看了看他怀里的方书剑，以及躺在一旁的女生。
“他们都不会有事的，放心吧。”
他说，声音里有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力量。
“学长，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？”
蔡程昱呆呆地问道。
接二连三的意外在眼前发生，这一天内他所目睹，所经历的出乎意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。
他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锅粥。
“我吗？”仝卓笑着说，相比蔡程昱，他的神色一如往常，仿佛眼下只是吃了晚饭出门散个心一般稀松平常，“我也需要用这本日记达成一个愿望。”
对上蔡程昱下意识警觉起来的眼神，他笑着摇了摇头，“不过啊，我可和那边那位不一样——我要完成的，是两年以前，贾凡没能够完成的事情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
蔡程昱更加迷惑了。
“也对，你和方书剑都不知道吧——或者说，除了贾凡之外，世界上仅剩的还知道这个秘密的人，恐怕就只有我一个了。”
仝卓掂了掂手中的日记。
提起贾凡的时候，他的脸上浮现出难以掩盖的深情。
“日记中的咒语，不仅能够改变未来，它还能够改变过去。”
“这……这怎么可能？”蔡程昱瞪大眼睛。
“这并非不可能。”
仝卓笃定地回答。
“可是，”蔡程昱问道，“如果日记能够改变过去，为什么两年以前，贾凡只能够阻止一部分炸弹继续爆炸？他只要改变过去，让所有炸弹都不爆炸，不就可以了？”
“因为改变过去，还需要具备极为严苛的条件。”仝卓回答，“那场爆炸来得太突然了，而当时的贾凡，还不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，达成改变过去的条件，为了防止死伤的进一步扩大，他只能以自身为代价，改变了尚未发生的未来。”
“是什么样的条件？居然如此严苛？”
蔡程昱追问。
“在这个世界上，人和人都是相连的。”
仝卓翻开日记的第一页，逐字念道。
“构成这个社会的基本，并不是‘人’这一个体，而是人与人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——看不见的，摸不着的，却又无处不在的。”
他再度合上日记。
“改变过去的秘密，就被贾凡藏在这一段话里。”
“因为发生在过去的每一件事情，都会影响到人和人之间的联系，新的联系因此出现，旧的联系因此消失。产房里出生的孩子，自诞生在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开始，便与他的父母产生了联系，另一张病床里的老人停止了心跳，那么他和儿女的联系便就此终止。”
面对一脸困惑的蔡程昱，他耐心解释道。
“改变未来，即保持现状，阻止新的联系产生，旧的联系消失，这并不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情。但是要想改变过去，则需要主动去改变已经产生的联系，这就并不是那么容易了。”
“所以，要想改变过去，有一件东西是必不可少的，那就是‘改变联系的决心’。”仝卓平静地说。
“改变过去所存在的联系，意味着现在的联系也会随之变动——轻则无事发生，重则蝴蝶效应，我们谁都不知道究竟要面对什么。所以，作为咒语的启动者，就有责任去收集所有与这个联系有关的人的，‘承担因为改变过去所面临的一切后果’的决心。”
“而我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，找到了被那起爆炸所波及的所有人，并获得了他们的‘决心’。”
“这个女生，”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阿阳，“她装作爆炸案受害者的孩子接近我，我那时候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，被骗走了一些关于日记的秘密。后来我参与了那个kongbu分子集会地点的调查，这才知道了她的来历，没想到，她倒是先一步对日记下手了。”
蔡程昱反应过来：“新闻里举报那个集会地点的人，也是你？”
“是我。”仝卓点头，“说起来，幸亏有你们帮忙，没让她顺利得手。其实作为当年爆炸案策划者的孩子，她的‘决心’也是我启动咒语不可或缺的部分。谢谢你们，帮我获取了她的“决心”——圆环的最后一扣，终于在此相连。”
蔡程昱低头凝视着方书剑的面庞。
“我什么也没有做……”他说。
“这是方方的决定。”
“直到最后一刻，他都没有放弃过。”
“我一直都知道。”仝卓点头，“日记在他的手里，我也因此能够时时留神到他的动向。”
“不过，如果没有你，今天的方书剑，或许并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。”
“因为你改变了他的命运，才让他有机会去改变更多更多人的命运。”
仝卓看着他。
“蔡蔡，启动咒语之前，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想问你。”
“什么？”蔡程昱抬起头来。
“如果两年前的爆炸案从过去彻底消失，意味着很多人之间的联系会因此彻底改变，或许也会有更多更多人之间的联系受到波及——包括你和方书剑的，来之不易的联系。”
“或许你们会因此再也不记得彼此，如同陌生人一般交错而过。”
他凝视着蔡程昱的双眼，一字一句地说。
“虽然获得你的‘决心’对我而言不是必要，但我还是想问你——你愿意放弃和方书剑的联系吗？”
蔡程昱直视着他。
“我不愿意。”
他抱紧了怀里的方书剑。
“我曾经答应过他，要和他分享同一个未来。”
“无论在那个未来里面，将会有着怎样的困难，我都会和他一起面对。”
“所以，无论现实变成什么样，我都会找到他，抓住他的手，告诉他，我永远都会是你的朋友。”
“我们之间的联系永远不会变。”
仝卓看着蔡程昱和方书剑。年轻人的神色看上去是那么地熟悉——他依稀想起，曾经也有那么一对年轻人，在满天星光下交换过誓言，许诺无论未来发生什么，都要肩并着肩一起承担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
仝卓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“愿你们仍能在未来相见。”
他转过身，大步向前走去。
蔡程昱又在身后喊了他一声学长。
他似乎已经明白仝卓下一步要做什么，那声音嘶哑里带着不舍。
仝卓转过头，发现他的眼眶又红了，然而男孩子的脊背挺得很直，他紧紧地握住方书剑的手，没有一刻是松开的。
仝卓弯起嘴角。
他终于可以安心。
“到那个时候，不要忘记你曾经说过的话——找到方方，找到你和他之间的联系，然后，替我，替贾凡照顾好他。”
这是他和蔡程昱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【22】
“贾凡？”
仝卓从地上慢慢直起身子。
炸弹被安置在公交的前部，爆炸产生时他和贾凡坐在最后一排，冲击波迎面而来的瞬间，仝卓只觉得脚下一空——他的后背重重地撞上了车顶，而后落了下来。
“贾凡……凡凡？”
他的嗓音嘶哑，额头大概是给碎片划伤了，淌下的鲜血糊住了他的眼睛，一片血红之中，隐约只看见几点火光，四面都是断断续续的哭声。
宛如人间炼狱。
仝卓的双腿一时没有知觉，他动弹不得，只能伸出两只手，漫无目的地在四周摸索。
“你在哪里？”
有人握住了他的手。
“我在这里。”
贾凡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干净温暖。
“你有没有受伤？”
仝卓什么也看不清，下意识地沿着手腕去摸他的脸。
“我没有——别动，你伤得很重。”
贾凡轻轻地按住了他。
“有人通过对讲系统传了留言过来，爆炸还没有结束。”
“但它应该要被结束了。”
仝卓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。
“还有多久？”
“一分钟。”
“……好，你去吧。”
无需争执，无需解释，仅仅在只言片语之中，他们便已经明了了彼此的心意。
一双手落在仝卓的肩膀上，贾凡弯下腰来。
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亲吻彼此。
“愿我们仍能在未来相见。”
火焰笼罩了他的全身，烧灼的痛楚经由神经末梢扩张至四肢百骸，最后在他的心脏汇聚。仝卓咬着牙，他站得很直，直到最后一刻，也未曾从喉间漏出半分呻吟。
这就是你曾经承受过的痛苦吗？
他的意识慢慢模糊了，躯体似乎也因此变得轻盈，如同将要飞上天际一般。恍惚之间，似乎又有什么人握住了他的手，坚实的，温暖的，一如往常。
仝卓努力地睁大了眼睛。
“……你来了。”
他喃喃道。
“我来了。”
贾凡站在火光的尽头。向他露出微笑。
他看上去是如此宁静与温柔，和仝卓第一眼所看见的，第一眼就令他怦然心动的贾凡，并没有什么两样。
“一起走吧。”
仝卓闭上眼睛，露出了安心的笑容。
“好。”
他再也感受不到痛楚。
他终于解脱。
【23】
“同学们，这是我们班新来的转学生，方书剑。从这学期开始，他将与我们一起，迎接新的学习生活。方书剑跳过一级，所以年纪比在座各位同学都要小，老师希望大家能像照顾弟弟一样照顾他，让他感受到这个大家庭的温暖，大家说好不好？”
“好！”
介绍完了转学生，老师环顾着四周。
“让老师想想，你坐在哪里比较好呢……”
“老师！”
有人举起了手，同时响起的还有洪亮的男高音。
“这里还有座位，让方书剑坐在我旁边吧！”
蔡程昱的声音穿过半个教室，稳稳地送到了方书剑面前。
方书剑抬起头，他们的目光兜兜转转交汇在了一起。
“好啊。”
金色的阳光在课桌上洒落，窗外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，夏日的热浪翻滚涌动，穿过少年与少年并排着的书本与课桌。
如同一个浪漫与荒谬的预言。
这是蔡程昱与方书剑的第一次相遇。
Fin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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